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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解惑

●名家随笔
1998-11-23 来源:生活时报 ●邹海岗 我有话说

小小蚂蚁身上,真是蕴含着无穷的魅力———

少时,我能长久地蹲在地上,低着头,全神贯注于地面上、草丛里整日忙忙碌碌的小小蚂蚁。看它们衔住等同于甚至超过自己身体、因而显得硕大无比的食品渣滓,推着拉着,锲而不舍、百折不挠地行进,我摇晃着脑袋,惊叹于它们不可思议的力量;看它们对面相遇时,互相用自己两根短短的触角与对方搭碰在一起,悄悄地喃喃细语,我微笑着,欣赏它们亲昵的举止;看着两拨黑压压的蚁群冲撞到一起,疯狂地撕咬,很快地面上就出现一个个垂死抽搐的蚁尸,我目瞪口呆,镇慑于面前“战争”的残酷……

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岁数的增加,我对于小小蚂蚁这些曾经带给我无数童趣的行动———劳作、亲昵、战争,有了更深刻、更抽象的认识……比如,比之于斤斤计较的人们,甚至比之于道德高尚、充满献身精神的人们,蚂蚁的劳作既不是缘于某种道义,也并非贪图回报,这种劳作完全出于一种本能,而且这种本能的行动没有任何情绪或者理性的成分……再比如,小小蚂蚁在残酷的“战争”中表现出的无比骁勇固然令人震惊,但是,在遇到万分危急的险情时,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小小蚂蚁甚至走得更远,表现得更为极端———为了尽快传递这危险信息,它心急似火,如火焚身,会使自己粉身碎骨地“爆炸”!在小小蚂蚁这些“无偿”劳作和“自我”爆炸的举动中,毫无例外、清晰鲜明地表现出一种共同的东西,那就是“家园”第一、“团队”第一、“他人”第一的无私无畏精神。这种无私无畏的精神也许别人并不在意,但是对于我来说,对于我那颗饱经沧桑、因而披上一层坚硬铠甲、变得淡漠冷峻的内心来说,却是被深深打动了,当我一旦注意到了小小蚂蚁的这些举动,我心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因而变得陌生的温暖,我心中漾起了一片久违因而变得陌生的柔情……感动之余,我不能不思索到一个问题,即:小小蚂蚁这种充满献身精神的举止的出发点,或者更通俗地说,激励它们作出这种举动的原动力是什么?因为生命是太可贵了,它无论对于高贵的人类来说,或者对于诸如小小蚂蚁这样低等生命来说,一生都只拥有一次。小小蚂蚁能够将自己至为宝贵的一生、生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来,一定是出于一种更为高尚、极端重要的原因!可是这原因是什么呢?它对我来说始终是个谜……

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翻阅一本生物书籍,在看到关于遗传基因一节的时候,一节文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人的兄弟姐妹间仅有50%的遗传因子相同,但同一蚁穴中的蚂蚁平均有70%的遗传因子是相同的……”我长久地凝视着这节文字,它引起了我深深的思索……我想,这段文字大约可以给关于蚂蚁的难解之迷提供了答案———同穴蚂蚁拥有超常相同遗传因子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这种超常相同的遗传因子,使得蚂蚁间息息相通、心心相印,使得它们之间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亲密、亲和、亲爱,它们在集体、种族中看到了自我,又自觉地、毫无条件地把自我融溶在集体种族之中,换句话说,超常相同的遗传因子在同穴蚂蚁间构成了一种凝聚力(这点不由又使我想到我们人类中那些亲密、默契的孪生子)。正是这种凝聚力,使得每只蚂蚁把种族、把家园放在头等的地位,自己的一切都服从于种族、家园的利益,平时为了种族的繁衍,任劳任怨地默默耕耘;而在家园、种族面临危急的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作出轰轰烈烈的自我牺牲!我们对蚂蚁的这些举止无法理解或者无法想象,宽容些说,大约只能归咎于我们是些不具有超常相同遗传因子的“凡夫俗子”吧?

我不知道上边的文字是否有虚构神话之嫌?抑或是否有贬低人类之嫌?但是,无论是否存在这些毛病,现在,小小蚂蚁的世界不仅令我感到兴趣,而且令我生发出衷心的向往———在我们这个被单元房、防盗门相互分割的社会里,难道不缺少那么一点相互关怀、沟通的温暖?在我们这个瞩目个人利益的世界上,在他人受到危害的关键时刻,难道不需要一些能够挺身而出的无畏勇士?

只有一点是确凿明晰而无需迟疑犹豫:我们不是蚂蚁,我们也不可能指望通过自身嬗变产生更多的相同遗传因子而获得类似蚂蚁的品性,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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